脸书上认识的大陆朋友有好些是川普迷。因为是我极敬重的人,存而不论,路过的时候不点赞,闷声大发财。至少这一点我和美国人学透了,他们社交时对政治题材的态度,叫我想起高中的体育老师。两三百磅『不重则不威』的体态,她远远站在池边,手持一把十来尺长银晃晃形如张飞蛇矛的家伙,对抱紧了水泥池岸,泡得嘴唇发绀蓝的我说:『游啊,只管游,淹了水我捞你上来。』就是敬而远之的意思。美国人若是谈话溺水了,不小心不得已碰到了政治边际,也只是远远的拿捞子拍两下水,连鞋都不肯湿一湿。虽然看了气闷,实是可贵的风度。
为什么这些笃信民主的大陆朋友,看不出川普的恶形恶状?按下他们的厌女症,看不上希拉里且不谈,我想是有历史原因的。小说家韩少功说;
『如果沒有「文革」那麼多人權災難,沒有知識分子群體對紅色時代的滿肚子苦水,以及出於人之常情的怨恨,中國90年代以來的資本主義神話是否會少一點狂熱和偏執?中國知識群體主流對西方的崇拜,遠遠超過了印度、俄國、巴西、南非等國家的同行,但這種國情是怎麼形成的?是否正是「文革」式「極左」政治的自然反彈?』
虽说这些大陆右派朋友执迷川普情有可原,我还是必须多一句嘴:这些误会往往并不美丽。华人扯着何仙姑叫舅妈,跟极右白人拉近乎,不始于今日。02年我吐槽过台湾极右派的天真无邪:
網路上常看到台灣人附和歐美的極右派,唾罵猶太人「橫蠻自大,把持經濟命脈」,拍著大腿嘆惜二次大戰德國的「最後解決方案」沒能徹底把他們滅了種。種種謬論,總之新納粹說什麼他信什麼。以阿的一筆糊塗帳且不談,我真搞不懂為什麼有些台灣人對法西斯的亞利安種族偏見這麼心甘情願地照單全收。在那些極右派心裡,黃種人比「猶太豬玀」更等而下之,華人主動挨過去跟他們結盟,只怕多有不便。
还是海外一个新秀新闻站最是一针见血,说到了根子上:
川普口中“伟大的美国”,其实没有你——华裔
『那些支持者种族仇恨的对象,不仅有包着头巾行为奇怪的穆斯林,吃低保到处犯罪的黑人,也有抢走他们工作吃狗肉的亚洲人。如果你认为在他们眼中的中国人和其他移民不一样,你就错了,不然就不会有纽约时报关于亚洲人在街头被人吼“滚回你的中国”这样的故事了。』
他们这一讲,我不免想起我作为美籍华人,『人民当家作主』,给过共和党『一块儿我的脑袋』(美国俚语)。四五年前去本地的县赶集(county fair), 带孩子看看牲口,坐旋转咖啡杯,吃点子棉花糖啥的,遇见站岗的共和党。候选人西装革履,欠身握手殷勤赶着我拉票。我行礼如仪,客气的告诉他:『我搬来美国三十余年,作為读過研的白領,无论从哪一重身份看来:移民,亚裔,女性,中產,贵党的所论所为,从未予我替我出力的印象。希望贵党以后能够校正方向,争取我们的票仓。』(这是美式的温柔敦厚。我其实想说你大爷的你们哪一回不是践踏我们去讨好白人男主子?每次这样违反本性,很吃力好吗,害我又多吃了一团棉花糖。)
现下可好,川普这小子,连羊皮都不肯披一披,还不如当年的共和党远甚。一群华人竟赶着他认大爷,被指着脸骂了,唾面自干。我看了,心里实在难受。在家裡做不得主,出来又找欺负。什么时候才能跳出极右极左,永远在法西斯和共产党一对难兄难弟之间做不算抉择的抉择的怪圈?